散文面临着艺术上的停顿,是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。梁锡华在《多角镜下的散文》一文中所说的散文踏入21世纪中期以后“会衰退,甚至会消亡”,看来并非危言耸听。据梁锡华考证,自20世纪40年代之后,西方散文已日呈衰落之势,“即使驰誉世界数百年的英国散文,也难逃此劫”。梁锡华对散文总体趋势的判断有一定道理,毕竟,艺术上的停顿,总是一种文体衰败的先声。
20世纪90年代以来散文外在的繁荣,不经意地为不少人制造了散文日益兴盛的幻觉。这种散文热留存下来的有价值的探索,其实并不多。朱光潜说,散文可分为三等,“最上乘的是自言自语,其次是向一个人说话,再其次是向许多人说话。”(《论小品文》)而张爱玲却说,散文是读者的邻居。这些,说的都是散文应面对个人,应把姿态放得很低,否则,散文可能就失去了它本该有的话语品质。而现在,一讲到散文的变革,就把题材越写越大,字数越写越长。有些散文作者,只要一写历史题材,就端着一个架势,用史料把文章搞得密不透风,以为这就是文化关怀;还有些散文作者,花一两年时间写一篇文章,精雕细琢,恨不得字字珠玑,但散文里寄寓了太多的东西,修辞反而显得做作。
在专业写作越来越多的散文界,那些为变革而变革的做作的散文探索,看似热闹,其实早已远离了散文的本心,所谓的散文热,并未对散文这一文类的发展贡献多少新的经验。
我对散文的阅读,开始转向那些非专业的、有平常心的文字。散文最大的敌人就是虚伪和作态。没有了自然、真心、散漫和张弛有度的话语风度,散文的神髓便已不在。而一旦把散文变成一种专业写作,以我看来,就多半难逃这样的悲剧境地了。
散文的无规范,用李素伯在《小品文研究》一书的话说,是比小说和诗歌更为“近人情”,更反对制作,它崇尚自然,向往兴之所至,本质上说,它是业余的文学。我不看好那些专以写作散文为业的人,许多时候,把散文当作一种专业写作,反而会失了散文的风采。
当代有成就的散文家,绝大多数都不是专业意义上的,反而是客串和业余的身份,使他们写出了令人难忘的散文篇章。比如,汪曾祺、王小波、贾平凹、史铁生、韩少功、张承志、阿来、铁凝、余秋雨、南帆、李敬泽、于坚、钟鸣等人,他们的文学身份更多是小说家、诗人、理论家,而不是专业意义上的散文家。这仅仅是出于偶然吗?或许,它不过进一步证实了我的设想:如何使散文更好地成为“业余的文学”,才是散文的正大一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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